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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医明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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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医明妃传

第28章 第十四章大雁(中)

  第十四章大雁(中)

  终于到了婚礼这天。

  清晨,天还没亮,也先把允贤从翰耳朵里叫了出来。他单手把她抱在怀里,策马疾驰。寒冷的风吹在允贤身上,她只得紧紧地拉住也先的衣襟。看着也先冰冷的神色,她突然明白了什么,轻颤了一下。

  也先感觉到她的害怕,爱怜地将她身上的裘衣裹好。

  也先带着允贤登上了西山顶,他挥鞭指着瓦剌的草原。

  “看,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

  说话间,太阳在草原上慢慢升起,金光一下子笼罩了整个草原。允贤也被这壮丽的景色所震慑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也先在允贤耳边轻声道:“漂亮么?这就是你和我一起要共同掌握的江山。以后,这上面的每一匹马、每一头牛、每一个帐篷,都会属于你。”

  允贤渐渐回过神来,轻声道:“多谢太师,可是这里太高,也太冷了。”

  “是么?我想送你一只鸟,当礼物。你是喜欢金丝雀还是大雁呢?”

  允贤不解其意:“大雁吧。它虽然不太金贵,可总是知道自己想往哪儿飞。”

  也先一滞,突然他猛地扭过怀中允贤的身子,面对面地看着她:“允贤,告诉我,你愿意给嫁我么?”

  允贤马上道:“当然愿意,不然,我为什么还留在瓦剌?”

  也先紧锁着允贤闪乱的眼神:“我知道你现在未必真的喜欢上了我,可会不会有一天,你会真心爱上我呢?”

  允贤的身子抖了一下,她旋即掩饰道:“风真大……太师说笑了。成亲之后,您就是我的丈夫,我怎么能不爱您敬您呢?”

  闻言,也先凝视着允贤,他轻轻叹息了一声,随即狠狠吻住了允贤。允贤浑身紧张,但却不敢反抗。

  良久,也先松开了允贤。接着,他紧紧地抱着允贤。

  “有你这句话,我就满意了。”

  婚礼正在举行,彩棚四周张灯结彩,无数的牧民笑语声声,宴席上摆满了酒肉,一边有力士表演着摔跤,人们大声叫好着。

  也先一身青衣,坐在上座。伯颜帖木儿端起一碗酒:“大哥,我们终于又有新嫂子了,敬你!”

  也先面无表情地一口喝干。

  “新娘子来啦!”

  只见允贤一身盛装,被扶了过来。

  “请喇嘛赐福酒!”

  喇嘛走上前来,身边的人捧过一个盘子,盘子上有两碗酒。喇嘛用手沾了酥油涂在碗边。

  “喝了酥油酒,一生和美,早生贵子。”

  也先和允贤各自喝了一口,然后两人互相交杯。

  也先轻声道:“蒙古人不兴拜天地,喝了这碗交杯酒,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允贤轻颤了一下,带着笑一口和也先喝干。

  脱不花百感交集地盯着这一切,眼睛却不时四处打量。

  伯颜帖木儿大声道:“快上酒!大伙喝个够!”

  酒过三巡,也先已经开始口齿不清了:“……我们以后,要生十个八个儿子……”话音未落,已趴在了桌子上。

  伯颜帖木儿看着手中的酒,“咚”的一声倒在了桌上。而婚宴上其他的人,也醉了个七七八八。

  见也先已醉倒,允贤便借口要洗脸,退到了内堂。

  突然闪出一个黑衣人,将一包东西塞给允贤。

  “赶紧换衣服!”

  草原上的星空格外深邃,祁镇心里想着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看到了。他牵着两匹马正在焦急地等候着。

  听到响动,他马上极目望去,看见了允贤和黑衣人匆匆而来。

  他急切地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允贤。

  “谢谢你,脱不花!”

  黑衣人摘下面纱,正是脱不花。

  原来自那日,看出二人真情起,脱不花就决心帮二人逃走。她一直瞒着也先在祁镇和允贤之间传话,并说服了一直视祁镇为挚友的伯颜帖木儿帮助自己。他们趁也先婚礼,所有人注意力转移之时偷偷放走了祁镇,又在喜酒里下了迷药,允贤这才这么容易脱身。

  脱不花递上一个锦囊:“令牌在里头。”

  想到这一别可能将是永别,允贤忍不住问道:“脱不花,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脱不花眼中噙满泪水,道:“我只是不想看他那么痛苦,不想看他每天强装笑脸却行尸走肉一样缩在帐篷里,所以只能帮他赶紧离开瓦剌……”

  允贤愣住了。她突然抱着脱不花:“谢谢你!”

  脱不花一怔,半晌骄傲地推开她:“谁要你谢?说不定,你半路上就被狼咬死了!”

  祁镇眼眶也红了:“脱不花妹妹,你是我见过最漂亮、最可爱的女孩子。忘了我吧,以后,你一定能嫁给一个举世无双的大英雄,他一定可以每天都让你快乐。”

  “谁是你妹妹!”脱不花的眼泪滚滚而下,说着别过头去,“你们快走吧!不要让我看着你们了!”

  祁镇和允贤各自翻身上马,看着别过头去的脱不花。

  “保重。”

  脱不花心中一苦,转过身,朝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大喊:“朱祁镇,我恨你!恨你!恨死你了!”

  她坐倒在雪地里,泣不成声。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警觉地一抬头,见也先和蒙多正站在身后,大惊。

  “大……大哥……我……”

  “你倒是跟她学得不错,都懂得用曼陀罗花做迷药了。”

  “大哥……你别……你别……”

  “不会飞的大雁,总会死的。她已经和我喝过交杯酒了,这就够了。”

  “可是,你明明……”

  “她毕竟是个汉人。连我的舅舅都要刺杀她,我护得住她一时,护不住她一世。传令下去,各处岗哨都不要拦着他们。”

  一旁的蒙多面无表情地应下。

  也先伸手扶起脱不花,踏步前行。

  “大哥,咱们这是去哪儿?”

  “今天是我的婚宴,我却跑来这寒风刺骨的地方。我刚才没喝醉,现在,我想真正地醉一场。”

  月光将他的身影拉成一个长长的影子。

  蒙多想要追上去,却最终停下了脚步。一阵风吹过来,他看了看天上的云,悠悠长叹。

  那日,在山上的藏传寺庙里。

  也先迟疑着向一位得道的喇嘛问道:“我养了一只鸟,我很喜欢它。可是,它天天想着要飞出鸟笼。我不知应当再加固笼子呢,还是索性它的翅膀折断叫它一辈子都飞不出去。”

  “那就是要看看太师您养的是金丝雀还是大雁了。如果把大雁养在笼子里,它迟早总是是会死的,因为它从来只向自己认定的方向飞。”

  也先听了完他的话,良久才起身,默默离开。

  “我想送你一只鸟当礼物。你是喜欢金丝雀,还是大雁呢?”

  “大雁吧,它虽然不太金贵,可总是知道自己想往哪飞。”

  “有你这句话,我就满意了。”

  拿着脱不花的令牌,祁镇和允贤一路畅通。

  伯颜帖木儿已帮他们传了信回京城,过了边境,就有朝廷的人接应他们了。

  披星戴月,他们终于赶到了边境约定接应的地方。二人停下马,祁镇抽出匕首,反扣在手中。

  允贤拉了拉缰绳,和祁镇并骑,慢慢靠近前方的敖包。离得近了,才看清一个男子背对着他们,倚在敖包上。

  祁镇扬声用暗号问道:“那边的朋友,知道黄杨树林怎么走么?”

  “皇上,是我。”那人回过头来,满脸是血。

  允贤看得分明,大惊道:“周强!”

  两人连忙下马狂奔过去。只见周强腹中插着一把短刀,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我不成了。皇上,皇后娘娘派我们来接你。可是被汪国公的人发现了,派人跟着我们。他们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逃到了这儿……您要小心。一路上,都是要抓您的人……”

  祁镇眼中含泪:“朕知道了,你别说话,省着点力气!”

  “皇上,我遵旨,把兄弟们都带回京城了,只死了十一个……我尽力……”

  话还没说完,他脑袋一歪,没了呼吸。

  允贤和祁镇满腔悲愤,却只得先行安葬了周强。

  大雪纷飞,寒风呼啸。

  祁镇不得不用披风将允贤护在怀里,艰难前行。没过多久,允贤的眉上已经结了冰晶,冻得说不出话来。突然一脚踩空,一声惊叫,祁镇和她双双滚下了雪坡。风雪太大,两匹马瞬间就不见了主人,惊慌之下,一阵长嘶,各自冲入了风雪之中。

  雪坡陡峭,祁镇护住允贤的头颈。两人滚了几圈,一直撞到石头方才停下来。祁镇顾不得自己身体的血痕,上前扶起允贤。

  “你还好吗?”

  允贤一脸痛楚:“好像伤了脚。”

  祁镇抱着允贤,缩在一棵大树下。

  “这雪肯定下不了多久。等雪小一点,咱们把马找到,就好了。”

  允贤瑟缩着点了点头。

  祁镇拿起披风的一头,用匕首扎在树上,做成一个帐篷,遮住落雪。接着,不由分说地将允贤的手按到了自己胸膛上。

  他从腰里掏出一个小酒袋,喂了允贤几口酒。允贤终于慢慢地缓了过来,一能活动,她连忙将手从祁镇身上拿了下来。

  雪越下越大,天色渐渐阴沉。祁镇和允贤继续抱在一起取暖,身上脸上已经全是冰晶雪花。

  “允贤,跟我说话,听见没有?”

  允贤已经有点神志不清。

  祁镇猛拍了允贤一耳光,允贤一个激灵。

  “不能睡着,要不然咱们就会被冻死在这儿的。”

  允贤努力睁大眼睛:“已经下了快四五个时辰了。要是我没跌那一跤就好了,至少我们还能有马,有干粮。”

  祁镇摸出酒:“饿了就再喝一口,一会就暖和了。”

  允贤摇摇头:“酒越喝越饿,还是留到最后吧。元宝,你也快冻坏了吧?我要是撑不住了,你就别管我,钱姊姊还盼着你呢……”

  “胡说,你还要回去见你奶奶呢。还有……还有祁钰,你忘啦?”

  允贤点点头:“对,祁钰……追杀周强他们的人肯定跟祁钰没有关系,一定是太后娘娘背着他私自吩咐的。”

  “我也相信。那天在京城外,他着急救我的样子绝对不是假的。”

  祁镇伸头出披风,看着茫茫雪雾,低头见允贤已经又神志不清了。

  祁镇心中一酸,觉得此生就要交代在这雪堆里了。他轻轻地抚摩着允贤沾满了雪花的面孔:“允贤,醒醒,醒醒!”

  允贤睁开了眼睛。

  “你现在绝对不能睡,因为我要告诉你一句非常重要的话,你一定要清醒地听到才行……允贤,我爱你!”

  允贤睁大眼睛。

  “这句话,我憋了四年。允贤,从我第一次见到你起,就喜欢上你了。我无时无刻不想把你留在身边,宠你,爱你,听你骂我、安慰我。之前我一直知道你的心里只有祁钰一人,你忘不了他。而且,我是一个身不由己、无所作为的皇上,我没资格去爱你。我总是拼命压抑着,告诉自己你只是一个妹妹,一个好朋友。我告诉自己,只要能看着你每天戴着我送你的金玉镯就已经够了。不过今天,我总算可以自私一次,说出自己的真心话了。”他紧紧地拥抱着允贤,“允贤,记住,不管出了任何事,你都要坚持住!”

  听到这些话,允贤内心一处的缺口像是被彻底打开了,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祁镇脱掉身上的外衣,披在她身上,作势要起身。

  “元宝,你要干什么?”

  “我去找人来救咱们。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不行,外头风雪那么大,你不能……”

  “咱们俩要守在这儿,只会一起冻死。允贤,一个好大夫最重要的,就是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听我的话,好吗?”

  允贤怔住了,泪水滚滚而下:“不,元宝,你不能去……”

  “我是个男人,就应该保护我心里的女人。别哭了。”

  他轻轻地用嘴唇接着吻掉了允贤脸上的泪水,允贤身子发着抖。突然,祁镇猛地吻住了允贤的唇,允贤的泪水滚滚而下。

  祁镇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风雪之中。允贤挣扎着探出身子,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元宝,你一定要回来……”

  夜色之中,雪还在下着。允贤已经冻得半僵,却仍然在帐篷外伸着头,看着祁镇消息的方向,祁镇却一直没有回来。

  允贤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朦胧中,她看见一个男子与她并肩看着烟花;突然他将一支紫金钗插在她头上;然后从水里把她抱起;再跳上一艘船与他紧紧抱在一起;把她推进一个洞里,自己在外面和一群野狼搏斗……他是谁?是祁钰?是元宝?祁钰?元宝?

  “元宝,你回来了?你不要走……”

  “祁钰,是你?你来救我们了?快去找你大哥,他现在肯定有危险……快去……”

  突然,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允贤一个激灵,眼前所有的幻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侧耳听了一下,风中确实隐约有铃声响起。

  “救命啊,救命啊……”

  一瞬间,她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她挣扎着站起来,拼命用身子撞向那颗大树。那大树受到撞击,积雪纷纷落下,上面栖息着避雪的鸟一下子被惊起,四处飞散。

  允贤跌倒在地上,拼命想爬起来,但怎么却也挣扎不起,只能声声呼唤:“救命啊,救命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人也被雪掩盖住了。

  醒来时,允贤已在温暖的马车中,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

  救她的是一家过路的商人,在她哀求之下,那家人同意帮她一起去寻找祁镇。

  马车缓缓前行着,允贤一手扶着车厢,艰难地在雪里行走。

  “元宝!”

  但空空的雪原上,只传来她的回音。

  突然,马车夫在前方发现了一个跌在雪地里的身影。

  允贤飞奔过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位冻僵了的男人,她匆忙地拂去男人脸上的积雪。

  “元宝!”

  两人的皮肤都被严重冻伤了,又因伤风生了重病,在那家商人的帮助下,养了一个多月,方再行上路。

  为了躲避沿路追杀他们的埋伏,二人绕了一大圈,况二人都有旧伤在身,只得慢行,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又在河北耽搁了三个月。

  一路上,为了避免泄露行踪,他们驾着驴车,扮作村夫、村妇,抹得一脸污泥。

  绕到了保定府时,已到了七月。

  进了城门,两人都已是疲惫不堪,加之本就病疾未去,正气喘吁吁坐在一棵桃树下歇息。祁镇突然反手摘了旁边桃枝上一朵桃花,替她戴上,打趣道:“气色好看点。”

  允贤看着他虚弱的样子,说不出话来,只得到强打着精神起身去买药。

  允贤摸了摸手中的几十枚铜钱,又到一个草药摊子跟前,还未开口就猛烈咳嗽起来。草药摊子的老板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啊!你是……你是允贤!”

  允贤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时才看清楚老板的模样——居然是刘平安!

  原来,祁钰知允贤未死后,从钱皇后那儿问得了当年的安和郡主——现在的汪皇后——逼允贤自尽一事,汪皇后一口咬定是误会。祁钰下令彻查,汪国公为掩盖真相,便找人暗杀刘平安。刘平安险些被害,只得一路逃出京城,在保定躲了起来。

  刘平安把二人接进了自己住的草房。

  “皇上,近来不断有锦衣卫在京城附近搜捕罪犯,我悄悄看过他们的画像,那上面的人,和皇上倒真有八分肖似。不过皇上请放心,在微臣这里应该还算安全的。”

  祁镇苦笑道:“果然是锦衣卫。”

  允贤忙道:“这里头肯定有误会,祁钰他不会……”

  “好了,我知道。刘大人,朕现在不方便行动,麻烦你帮我去送封信好吗?事关重大,一定得当面交到。”

  刘平安走了大半个月。

  这日正午,有人拍门称急病要买药。允贤一心软,便开门取了药给那妇人。

  谁知,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听见一声巨响。

  三五个人冲了进来,当先一人正是汪国公的侍卫头领。侍卫们不由分说扑向两人。

  允贤抓起手中的药粉就向他们洒去,那辛辣的味道,呛得一干人睁不开眼来。祁镇乘机用棒子打倒两个,拉着允贤夺门而出。

  可两人刚跑了几步,就被追上。只见那侍卫举剑劈来,祁镇下意识地将允贤护在身下。就在剑要劈到二人身上的那一瞬间,一只飞箭突然从空中而来,直穿侍卫头领咽喉。再接着几声轻响过后,前来攻击祁镇之人全数在惨叫中箭倒地。

  祁镇和允贤惊魂未定,只见永庆庵的静慈师太带着一队黑压压的武士正站在门口。

  于东阳和石亨随即便赶来接驾。时隔一年有余,允贤再次见到干爹于东阳,感慨万千。

  允贤这时才知道静慈师太原是先皇的胡皇后,在后宫斗争中因无子被废,被逼出家。太皇太后可怜她无辜,特地赐了她静慈仙师的法号,又赐下不少亲卫和封地。因为她当年是仁宗皇帝亲口夸过的贤媳,所以在朝中老臣心中,她才是先皇的嫡后,故才在京中有如此尊贵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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