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原著小说
山河表里

格言网 > 影视原著小说 > 山河表里 > 尾声 第七十五章

山河表里

尾声 第七十五章

  这就像是一次水与火的交锋,整个世界藏的污与纳的垢,都仿佛被彻彻底底地涤荡了一回。

  这一片黑暗了不知多少年的大陆上,亮起的光点越来越多,到最后,大地都仿佛陷入了一片悄无声息的火海里。

  那火在没有旁观者的情况下,足足烧了三天两夜。

  第三天傍晚,大海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叹息,那圣洁如玉的白色种子终于在火焰中落成了一团灰烬,而随着它尘埃落定,“沉星岛”上参天的巨大植物在海水之巅痛苦地颤动片刻,随即轰然倒塌。

  盘踞在这个世界的阴影根源,在烈火中分崩离析。

  当圣火燃起的时候,一切失去的,都将重获新生。

  刺眼的夕阳降临在遥远的海平面上。

  映得万里河山一片血色。

  又过了三天,海岛附近开始有海鸟鸣叫的声音,浅海处间或一个小小的水花,有鱼群从下面逡巡而过。

  这时,一条只有拇指粗的小青蛇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自不量力地摆动着面条似的身体,企图在海水中招摇而过。

  不过大海从来都是表面平静,谁游谁知道。

  这条还没有海带粗的小蛇很快遭到了大海风浪无情的嘲讽,它的航线完全是布朗运动,时而被冲向那边,时而又被冲向那边,冲得它晕头转向,最后干脆气呼呼地把自己盘成了一个首尾相连的圆环,破罐子破摔地索性随水流浪去了。

  它就这么随波逐流地飘了不知多久,忽然被什么东西拦腰截住了。

  小青蛇撞在了一根碧绿的藤蔓上,它吃了一惊,七荤八素地仰起头,伸出蛇信左右探了探,估量了一番这青藤的高度和宽度,感觉自己整个盘上去,恐怕也围不过一圈,于是果断抛弃了作为毒蛇的尊严,彻底化身成一条菜青虫,扭着虫子步往上爬去。

  青藤仿佛无根,静静地盘踞在海水山附近,在风浪中独树一帜地岿然不动,顶端开着一朵殷红的花。

  每一片花瓣都有近两米来长,时而被海水溅几颗水珠,乍一看仿佛被撒了一圈碎钻。

  小青蛇吃力地顺着花瓣边缘,一瓣一瓣地爬了上去,在花心处看见了一个将自己蜷缩起来的男人,那人脖子上还带着一颗平平无奇的小核桃。

  它就仿佛找到了终点,心安理得地爬过去,窝在了那人身边,在海风中借着人体的温度取起暖来。

  至于褚桓,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每个人,大概都会在某一时、某一刻、某一种情况下,生出一个如同普世疑问的迷惑: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成功的是我?为什么失败的是我?我什么走运的是我?为什么倒霉的是我?

  世界上明明有那么多人,为什么有些事偏偏落在我头上?

  可能恰恰是因为有这个疑问,求神拜佛的香火行才能那么经久不衰。

  一直以来,褚桓都相信老山羊的话,觉得自己的出身与神秘的离衣族有某种联系。

  闲来无事的时候,他脑洞一开,还考虑过很多十分猎奇的剧情,比如南山的人渣老爸在边境弄来一堆被拐卖儿童,搞人体实验,后来他东窗事发,被老婆干掉,解救出来的儿童让当年恰好在附近工作的褚爱国领养什么的……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可是原来他跟守山人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就是个路人甲。

  那么第一代守门人严正的警告,又是怎么被扭曲成“涉水而来的救世主”的呢?

  褚桓思考了一会,想通了,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里,人们是需要这样一个救世主的,这样,即便是在最绝望的境地里,在闭眼前的一瞬间,他们也能心怀某种被拯救的希望,因此能生死无畏,也无牵挂。

  那些舍他而去的王八蛋们恐怕潜意识里都是这么相信吧?

  褚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他动不了,感觉不到外界的阴晴冷暖,但是意识一直在活动,有很长的时间来思考一些问题。

  他觉得很累,也很倦怠,更要命的是孤独。

  说到底,只有他年不少,人轻狂,从头到尾不肯相信有什么救世主,所以只好被人赶鸭子上架,亲自当一回救世主。

  褚桓也不大关心自己是死是活,但是很想像那个第一代守门人一样,拉风地把意识撒得到处都是。

  他猥琐的内心都打好了算盘——褚桓准备中午出去溜一圈,挨家挨户看看大家都吃什么,傍晚出去溜一圈,偷看漂亮小姑娘小伙子们洗澡,晚上再出去溜一圈,到别人屋里参观高清无码的夜生活。

  不过他的愿望实在有点难登大雅之堂,因此没能实现。

  褚桓的身体一动不能动,意识也一动不能动,仿佛被烧成了一截枯槁的黑炭,有生之年再也没力气赶惊蛰嫩芽生的时髦了。

  第一代守门人族长说,吞噬了整个世界的阴翳是一颗来自隔壁世界的种子,这个事其实细想起来有点让人头皮发麻。

  一个世界有多少隐蔽的门?门里里外外连着多少不同的世界?有多少门后面藏着那颗心怀不轨的种子?又有多少世界已经养大了那颗种子,被它吞噬到了一片虚空里?

  鉴于这些事越想越毛骨悚然,所以褚桓后来也不想了——反正他自己尚且生死不明,有生之年恐怕是再也不用干救世主这活了。

  他也不愿意想南山,一想就心绞痛,可惜他虽然恨不能逃避到天涯海角,那人却始终萦绕心怀,哪怕被他时时刻意抛诸脑后,也不依不饶地纠缠不休。

  褚桓睡不像睡,醒也醒不过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了一线熟悉的光。

  他被小白花重伤濒死的时候也看见过那道光,而今再见,居然仿佛久别重逢,格外亲切。

  走过那束光,就要和褚爱国团聚了。这一次,褚桓没有恐惧,他甚至是有几分干脆痛快地站了起来,颇为熟稔地向有光的地方走去。

  行至边缘,一只脚已经抬了起来,褚桓忽然似乎心有所感,回了一次头。

  他看见黑暗深处,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是……南山。

  南山向他走来,在两步以外站定,带着无声的恳求,冲他伸出一只手。

  褚桓这些日子以来,原本身处一场没头没尾的大梦,看见了南山,这才突然有点惊醒过来,并且被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七情六欲好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让他好生滚了一番钉子床,实在是痛不欲生。

  褚桓脸色惨白,忍着心如刀绞,做出一张讨债般阴阳怪气的笑,并没有接过那只手,只是不咸不淡地问:“这是干什么?”

  南山脸上恐惧与恳求神色更重。

  褚桓却垂下眼不肯看他,将手背在身后,漠然说:“求我?那我求你的时候呢?”

  他这么说着,心里涌起一股近乎幼稚的委屈,仿佛是压抑了不知多久、发泄不出的满腔痛苦在作祟。大概人在难过极了的时候,本能地知道自己还能伤害谁。

  “我真死了你会难过吗?”褚桓明知故问地撂下这一句,当着南山的面背过身,抬脚往那光线来源处再次迈开步子。

  脚步未落,他听见了一声近乎声嘶力竭的呼唤:“褚桓!”

  那声音好像来自身后,又好像来自更远的地方,声音撕裂了,带出一股锥心泣血似的哀鸣。

  褚桓的脚步顿时落不下去了,他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强光,目光不躲不闪,乃至于被刺出了一点眼泪,僵立不知多久,才缓缓地将提起的脚步收了回去。

  他含着那一点被强光刺出来的眼泪,转身对身后的南山说:“我没有欠你什么。”

  南山痴痴地看着他,一动不动地向他伸着那只手。

  褚桓垂了一下眼睛,眼泪从睫毛顶端滚了下去,好歹没弄一脸,褚桓随手抹了一把,自嘲地笑了笑,回身握住了南山的手:“好吧,就算我欠了吧。”

  一瞬间,巨大的推力将他眼前的一切都席卷一空,褚桓胸口仿佛被狠狠地砸了一下,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

  他感觉沉重又疲惫,要花全身的力气才能将眼皮掀开一条缝,还没来得及感慨一下自己竟然没被烧死,耳边就传来一声瓷碗砸碎的动静。

  下一刻,他猛地被人捞起来抱进了怀里,褚桓无力睁开眼睛,但是他闻到了一股桂花香味。

  等褚桓有力气下床,那又是几天之后的事了。

  他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回到了神山上,守山人族长南山的屋里,可见一直昏迷了多久。

  “它”被烧得干干净净,阴翳已经完全退散了,连大陆上那些怪物都不知为什么,一夜之间从世界上蒸发。

  一切又好像恢复了原状,被吞噬的人们如同做了一场颠倒的大梦。

  据说南山是在沉星岛的海水山附近找到他和那条缩水的蛇的,根据袁平满嘴跑火车的描述,他当时的出场方式十分风骚,是被一朵奇大的花卷在花心里的。南山一将他抱下来,那朵花连着下面的青藤就立刻分崩离析了,化成了一堆泡沫沉入了海水中——后边那几句褚桓怀疑是袁平安徒生童话看多了,瞎胡编的。

  神山上每天都很热闹,没了定期点卯的怪兽之后,连守门人的岗哨也显得不那么森严了。

  劫后余生自然要载歌载舞,春天大姐忙成了一只陀螺,每天旋风似的席卷而过,准备无数的酒水和食物,时而还要帮着接待朝拜神山的来客。

  褚桓这个“外面来的”,点着了圣火的人身份顿时不一样了。

  就是在族长家里,他也躲不过日渐壮大的围观人群,所以褚桓能下床之后,就再一次地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他每天天不亮就会从南山家里抽一本自己买的书带走,转眼就会消失在山间密林深处,并且消失得十分彻底,连气味都做好掩盖,哪怕鼻子最灵敏的动物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就这么消失一整天,夜深人静了才会回来过个夜。

  褚桓的态度其实没什么问题,对南山依然很温和也很耐心,问什么说什么,会顺着南山的话题走,偶尔也会开几句玩笑,但是南山就是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今天能不能不出去?”有一天早晨南山终于提出了这句话,无来由地有点紧张,“今天我在,不让他们来打扰你好吗?”

  褚桓闻言一顿,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真的就依言在屋里待了一天。

  他喜欢一个两面靠墙、抬头能看见窗外的墙角,一整天坐在那一个地方,基本不动,南山发现如果自己不逗他说话,他就仿佛化成了一团空气——下午袁平来了一次,目光匆匆在屋里扫了一圈,脱口就是一句:“褚桓呢?又跑出去了?”

  一个大活人在那里,袁平居然仿佛没看见,直到褚桓合上手里的书,干咳了一声,袁平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南山知道,这是老练的猎人们多少都会一点的东西,收敛自己的气息,有意让别人都忽略他的存在。

  他为什么这样?南山心里蓦地一颤。

  袁平愣了愣,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状似大大咧咧地往褚桓身边一坐:“你整天在屋里孵蛋吗?山门马上要转过去了,晚上出来跟大家一起喝次酒吧,明天咱们就要说拜拜了。”

  褚桓瞥了他一眼,惜字如金地回答:“哦,好。”

  袁平抬起眼,神色凝重地跟南山对视了一眼。

  袁平用肩膀撞了褚桓一下:“回去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褚桓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书:“唔,我看看能不能弄点供电设备来,我打算买台电脑回来。”

  “谁问你这些鸡毛蒜皮了,”袁平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不和老王联系一下吗?不去看看咱外甥吗?不打算回去上班吗?你是打算把你们族长打包带走,还是以后自己两边跑通勤?”

  褚桓眉心微微一蹙,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打开,似乎是嫌麻烦,敷衍了事地回答:“再说吧。”

  他就这么把袁平打发了。

  南山把袁平送出门,袁平对他摇摇头,小声说:“我也觉得不对劲,他好像……人醒过来了,神还没醒过来,族长,这几天辛苦你多看着他一点了。”

  但褚桓可不是想看就能看住的。

  傍晚,守门人和守山人最后一次混在一起,连鲁格都没拒绝敬酒,就着袁平的手一饮而尽,到处都是篝火和欢腾的人群,南山发现自己只是一错眼的工夫,褚桓居然又一次开启隐身技能,消失在人堆里不见了。

  南山心急如焚,将一干事物全扔给鲁格,四处找起人来。

  就在他拉起第四个人询问褚桓的去向时,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两下。

  南山回头回得太猛,表情仿佛要吃人一样,褚桓被他灼灼的目光迫得后退一步,有些莫名地问:“找我吗?”

  南山一把抓住褚桓,不由分说地将他从人群里拉了出来。

  他将两方族人全丢在一边,一路连拖带拽,把褚桓拎回了家。

  进屋锁门,南山近乎粗鲁地把褚桓按在了墙上,死死地揪住他的衬衫领子,感觉手下的锁骨突出得硌手。

  褚桓愣了愣,随即轻吹了一声口哨,死没正经地说:“哟,干嘛?大爷,你准备非礼我吗?”

子午书屋(ziwushuwu.com)

上一章:卷三 死地 第七十四章 下一章:尾声 第七十六章

· 推荐:六爻  杀破狼  默读  有匪  大英雄时代  萌医甜妻  大清相国  晨昏  许我向你看  那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云过天空你过心  梦回大清  掌中之物  上海堡垒  盗墓笔记重启之极海听雷  斗罗大陆  景年知几时  七月与安生  世界欠我一个初恋  木兰无长兄  有座香粉宅  夜行歌  大宋宫词  孤城闭  木槿花西月锦绣  乌云遇皎月  莫负寒夏  局中人  浅情人不知  陈情令(魔道祖师)  我在回忆里等你  古董局中局  紫川  宫斗小说


山河表里小说 趣知识 人生格言 金庸小说 道德经